英特尔抵制WAPI标准，具有非法垄断企图嫌疑？

危机四伏

一， 概述


英特尔对于中国WAPI标准的态度，是目前WLAN标准之争关注的焦点问题。这个问题不仅关系到中国WAPI标准的实施进程，也关系到数万迅驰笔记本电脑用户的利益问题。然而，至今为止 ，英特尔方面仍然没有妥协的意思。


本文将探讨英特尔抵制WAPI标准是否符合法律法规，特别是有关标准领域的反垄断规范问题。本文将说明，英特尔抵制WAPI标准同历史上多个标准垄断案非常相似，因此具有非法垄断企图的嫌疑。


这里面牵涉的几个关键概念是：事实垄断，拒绝通道，非法捆绑，封闭标准等。前面两个问题已经在"WLAN标准中的反垄断"一文中进行了讨论。本文将就标准捆绑，封闭标准这两个非法现象进行讨论。


二，英特尔的技术性抵制


距离6月1日WAPI强制执行日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形势已经逐渐明朗。来自国外的有组织抵制和禁运声浪已经平息。在Wi-Fi联盟和美国信息产业机构退出论战后，英特尔只好自己冲上狙击WAPI标准的第一线。英特尔的技术性抵制已经成了目前遗留的最主要的障碍。


在笔者上一篇文章"WLAN中的反垄断问题"中已经指出，英特尔很可能会利用其在核心芯片上的事实上垄断地位，拒绝向WAPI提供支持，从而导致产品短缺，无法升级等，使得无线局域网国家标准无法应用，也使得英特尔的垄断地位更加巩固。


英特尔对WAPI的策略实际上同Wi-Fi所喧嚷的"芯片禁运"具有相似的效果，但是与Wi-Fi大肆鼓噪"抵制和禁运"这类违禁的话题不同，英特尔采取了更为高明的手段。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英特尔对WAPI标准采取了"阳奉阴违"的策略。


一方面，由于WAPI标准在国内的极高支持度（据人民网的统计资料，中国WAPI标准的强制执行得到高达86%中国民众的支持），英特尔不得不表态"支持中国标准".中国古话云，"伸手不打笑脸人".摆出友好的姿态，就可以获得中国民众的好感。


但是，英特尔同时却又宣称"目前从技术上暂时无法支持WAPI标准".这是一种以技术为理由的事实上的抵制策略。技术问题只有英特尔自己清楚，外人无从评判。这样一来，通过技术性抵制，既可以起到阻碍WAPI标准的实际效果，又避免了受到道义上的谴责和法律上的责任。


三，技术问题还是态度问题


问题真得出在技术问题吗？真得存在无可跨越的技术障碍吗？答案是否定的。


这一点可以从其他方面得到印证。首先，英特尔的竞争对手，美国AMD公司已经宣布从技术上支持WAPI不存在障碍，而且会为其他公司提供协助和配合。其次，北京北大方正集团公司的NB700型号笔记本电脑于4月2日获得由中国质量认证中心（CQC）颁发的首张符合WAPI的无线局域网产品强制性认证证书（CCC i证书）。而且，据透露还有许多家无线产品正在接受WAPI认证。这就意味着，英特尔的抵制尽管会造成一些问题，但决不是无法克服的困难。没有英特尔，中国WAPI标准支持的无线局域网市场照样会发展。今天，思科子公司也宣布将全面支持中国WAPI标准。



这些事态发展对英特尔形成多重压力。既然其他公司能够顺利应用WAPI标准，能够整合WAPI和802.11标准，英特尔的所谓技术上无法支持，WAPI同WiFi标准无法兼容等理由明显地是借口。而且，随着其他符合WAPI标准替代产品的出现，和不符合标准的迅驰产品的下市，英特尔不但会遭受经济上的损失，同时也会削弱自己的市场垄断地位。所以，英特尔的技术性抵制很可能会变成"自废武功"的不智之举。


四，为了利益，罔顾道义


人们不仅要问，既然其他公司能够向WAPI提供支持，能够提供升级，能够推出适合的产品，为什么英特尔这一芯片业龙头老大却无法提供同样的技术方案呢？如果不是技术问题，那是什么问题呢？


答案很简单。问题的核心是态度。而利益又是决定态度的关键。英特尔的态度是出于其自身利益的考虑。


其实，从英特尔角度看，抵制WAPI实有其不得已的苦衷。都是因为WAPI 打破了英特尔在移动计算和无线局域网上重现过去在CPU上辉煌历史的计划。


在上世纪后十年，英特尔的发展主要在CPU芯片。奔腾1到奔腾4的芯片系列造成一次又一次轰动，也造就了英特尔的垄断地位和巨额财富。但是，近几年来，芯片速度已经超过了普通计算机的实际需要，英特尔于是将研究重点由提高芯片速度，转向芯片在其他领域如通讯领域内的应用。英特尔公司一直是移动计算和Wi-Fi标准无线网络的主要提倡者。英特尔的迅驰芯片就是将Wi-Fi技术设计为芯片，附加在以英特尔CPU芯片为核心的笔记本电脑主板上，从而不再需要外插无线网卡。


从英特尔的角度看，这是一箭双雕的计划。首先，英特尔为自己的芯片工厂增加了一个无线产品系列。其次，通过迅驰无线芯片的推广，又稳定了英特尔核心芯片在笔记本电脑中的地位。所以，迅驰技术既巩固了英特尔的核心CPU产业地位，又增加了无线通讯芯片的财源，这里面有着巨大的利益得失关系。


为了这些利益，使用技术性抵制的手段，看起来高明，其实是瞒不过明眼人的。古人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在中国经商，不能只考虑赚钱，也要遵纪守法，要承担社会责任，要尊重中国消费者权益，更应该尊重中国国家决策，否则是要受到道义上谴责的。


五，WAPI——不受欢迎的第三者


中国WAPI标准先是遇到Wi-Fi的激烈反对，后又遇到英特尔的技术性狙击，这是因为，Wi-Fi和英特尔之间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而WAPI的出现就像是一个不受欢迎的第三者。



英特尔一直是Wi-Fi联盟的主要支持者。由于英特尔迅驰无线芯片支持的是Wi-Fi技术标准，Wi-Fi技术应用越广泛，竞争对手越少，英特尔的收益就越大。如果出现与Wi-Fi体系不相容的技术，甚至更高级、更优越的技术，英特尔就会出现无所适从的局面。这样的干扰是英特尔不愿意看到出现的。


但是，WAPI不是首位第三者。欧洲也推出了WLAN自己的标准，其中有DFS和TPC功能的强制性要求。对于欧洲的强制性标准，Wi-Fi联盟没有反对，反而提出了专门用于欧洲，符合欧洲法规要求的802.11h标准。英特尔也没有提出反对，反而表态"正在把802.11h标准中的功能加入到芯片中去。


奇怪的是，为什么Wi-Fi联盟和英特尔一方面支持欧洲标准却另一方面却抵制中国标准呢？为什么英特尔可以把欧洲标准加入芯片之中，但是对于中国标准就遇到"难以跨越的技术性障碍呢？"造成这种双重标准现象的合理解释是，欧洲在标准管理上更为规范和严格，而且在反对国外公司垄断问题上更为强硬和果断。


六， 英特尔和Wi-Fi的标准捆绑


从反垄断法规的角度看，英特尔抵制中国WAPI标准行为是否合法是值得研究的问题。从历史经验来看，英特尔迅驰芯片本身在将来迟早会引起反垄断的争论，而WAPI的出现使得这一问题提前爆发。


英特尔同Wi-Fi之间不仅仅是一个联盟的关系。英特尔支持Wi-Fi联盟，将Wi-Fi无线网络技术同英特尔芯片技术相结合，并与英特尔CPU芯片捆绑销售。这样两者之间就通过标准捆绑而形成利益一体的超级联盟关系。


如果这两者都是二三流的公司，这种紧密关系一般不会引起垄断的疑虑。但是，现在出现的是两个在各自领域都具有事实垄断地位的超一流标准制订者。如果两者形成排他性的攻守同盟，就不得不引起关切。


那么，为什么英特尔的迅驰芯片还没有引起反垄断的诉讼和调查呢？这是因为，目前，两者之间的结盟关系刚刚形成，产品的捆绑也刚刚开始，对市场的扩展也正在起动，排他性还不明显。从历史经验看，两个强者之间的结盟往往要经过一段时期的磨合，在没有完全占领市场前，也会维持一个开放的态势，以便迅速地扩张，打败对手。然后，在产品成熟，对手消失，市场已经控制的情况下，才会开始关闭标准大门。这时就会出现由开放标准转向封闭标准的现象。


这是正常情况下的过程。但是WAPI的出现，使得这一过程提前到来。


七，由开放标准到封闭式标准


由开放标准到封闭式标准的转变往往象征着垄断企图的开始，是国外反垄断机构判定企业和联盟违反反垄断法规的一个标志。


一个占有市场主导地位的企业，或者一个由多家企业为制订某些介面标准形成的联盟，在开始的时候，可能会支持一个开放的标准。他们会将鼓励竞争者采用他们的标准，并提供技术支持，帮助生产出能够同其标准兼容的产品。这样做的目的是要增加其标准的价值。他们会特别地注意动员独立的附加产品制造商采用其标准来设计产品，这样就可以通过其标准的大量运用来获得市场的主导地位。


但是，如果这些原先开放标准的制定者在成功获得市场主导地位后，开始封闭标准，这就会引起反垄断部门的严重关切。因为转向封闭式标准就意味着破坏竞争。封闭标准的做法有很多种，通常是原开放标准制订者开始拒绝向外界提供技术支持，拒绝接纳非成员的升级产品，拒绝接纳竞争对手的互联互通，等等。这些都可以被视为企图垄断标准的排他性举动。原开放标准制订者可以通过修改介面来提升技术水平，这是合法的行为。但是如果修改介面仅仅是为了让其他附加产品生产商更难使用这些标准，这就会阻碍竞争和创新，成了非法行为。（Douglas D. Leeds，Raising the Standard，1997）


封闭式标准意味着标准制订者将会垄断标准规范的修改，会垄断相关产品的开发，会阻止其他研发单位和竞争者推出更新的技术和产品。其结果是抬高价格，竞争力和创新力的降低，导致消费者利益的受损。


八，封闭式标准的案例


在"WLAN标准中的反垄断"一文中，用AT&T的例子说明了事实垄断企业会用事实标准阻碍创新，阻碍竞争的现象。在封闭式标准而导致反垄断调查中也有许多案例，其中最为著名的是微软遇到的多个诉讼。这里介绍一个最早而且最具有参考价值的案例，1995年的SGI（Silicon Graphics）公司受到的美国政府反垄断调查。


SGI公司是一个生产高性能计算机的公司。SGI的图像处理计算机系统提供高级的三维图像处理技术。在上个世纪90年代，SGI公司的图像处理技术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好莱坞的电脑动画处理基本使用SGI公司的图像处理工作站。在1995年之前，SGI公司向外界的软件公司提供开放式的图像处理软件平台，并提供支持，以便这些公司开发出基于SGI工作站平台上的各种应用型软件。由于采用了开放式标准，用于运行影视图像处理软件的电脑工作站领域，SGI获得了90%的市场占有率，形成了事实上的垄断地位。


在1995年，SGI用5亿美元兼并了两家软件公司Alias和Wavefront.这两家公司在全球影视图像处理软件公司中名列前三名，向好莱坞电影制片厂提供高清晰度二维和三维电脑动画数字图像处理技术。使用这两个公司技术处理电脑特级效果的电影包括侏罗纪公园，终结者2等。这一并购案引起了包括IBM，惠普，DEC等公司的强烈反对，并导致美国联邦贸易委员展开反垄断调查程序。


美国政府担心，SGI公司已经在图像工作站领域获得绝对优势地位，如果再在图像处理软件上获得同样的优势地位，就很可能会出现封闭式标准，形成自己的工作站和软件一体化捆绑服务，并通过排他性政策，拒绝向独立开发商提供开放式的介面，拒绝向其他厂家提供兼容支持，从而把竞争者从市场上清除掉。短期效应将会限制消费者的选择，长期效应将是阻碍创新力。


为了防止其使用封闭式标准，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发布了具有法律效率的行政命令，迫使SGI公司签定协议书。SGI必须保证采取措施，将来会使得兼并的两个软件公司产品不局限于SGI的工作站，而也会向其他公司的图像处理工作站开放。而且SGI公司也保证会维持SGI工作站的开放式介面（标准），从而使得独立软件开发商的软件也可以在SGI工作站上运行。在协议书签订后，SGI并购两个软件公司才得以顺利进行。（FTC，C-3626，April 17， 1996）


九， 从SGI到英特尔


把SGI的案件同目前英特尔的技术性抵制相比较就会发现惊人的相似之处。


SGI垄断案件和英特尔抵制的比较


由上表可见，SGI当年受到反垄断调查的主要因素，都在英特尔捆绑无线技术中反映出来。英特尔的无线技术是基于自己的占市场绝对优势地位的CPU平台。而这个平台本来是开放的。在开放的标准下，各种软件系统都可以在上面运行。同样的，Wi-Fi技术也占有市场绝对优势地位，而且也是以开放标准、提供互联互通为主要诉求。


但是，现在，英特尔捆绑了Wi-Fi技术，这就形成了两个领域内的占绝对优势地位的两大平台的捆绑，而且已经开始了封闭标准的排他性运作，拒绝向独立开发商提供配合和支持，并向独立软件（WAPI）关闭必须通道。这种垄断意图是非常明显的。


当年，SGI只是具备了垄断的可能条件，就导致联邦政府的强制性介入。而英特尔的垄断，捆绑和排他性抵制却已经在进行中，但至今还没有受到任何政府干预。


十， 开放标准，公平竞争


如果英特尔抵制WAPI获得成功，那么WAPI技术将会被英特尔和Wi-Fi的标准捆绑联手封杀。而且将来任何出现的无线技术都可能会遇到英特尔的技术性抵制，可能会缺少CPU核心平台支持；而其他CPU厂家也会因为得不到无线技术标准的支持而被关闭在移动计算和无线网络的庞大市场之外。这将导致将来的无线局域网技术形成英特尔和Wi-Fi联盟一统天下的局面，独立新技术的出现将会面临重重困难。


这里还需要指出，美国法庭早已确定了一个原则，占有市场主导地位的公司是无权抵制其他公司产品的。（342 U.S. 143 1951）那些占有事实垄断地位的公司往往会被政府要求维持一个开放的架构，并被强制要求向独立厂商提供互联技术支持。


更何况两个占有市场主导地位地位的公司进行排他性标准捆绑是更不允许的。按照美国联邦反垄断部门的观点，这种捆绑性垄断将会导致不公平竞争，将会抬高价格，也会阻碍技术创新。


英特尔抵制WAPI标准也违反了Wi-Fi联盟自己建立的反垄断规范。Wi-Fi的反垄断文件里规定："WI-FI联盟会员不可以进行讨论或者交换信息，来达到禁止任何成员或者非成员制定或者实施一种不同的技术规范的目的，也不可以用签订协议来防止或者禁止任何成员制定或者实施其他技术规范。[联盟及成员]不可以采取任何行动来防止制造，销售，和供应不符合IEEE 802.11和其他WI-FI联盟支持的标准和技术规范".还有许多其他约束条款，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英特尔是WI-FI的成员和主要支持者，必须受这些条款的约束。


如果英特尔还要坚持说不是故意抵制中国标准，而是因为技术困难，让我们看看下面这两个报道吧。


第一条消息，占据着美国家庭市场50%份额的，全球最大的家庭无线应用厂商，思科系统公司子公司Linksys中国区总裁李文达在接受记者专访中明确表示，Linksys将配合国家WAPI标准。李文达说："中国这次推出的国家标准，就是完全以国际现有的IEEE802.11系列标准为蓝本制定的，仅仅是在涉及安全问题时，将国际标准中的WEP／WPA置换成了中国自己的WAPI.在无线领域，Linksys在业界最早开始提供完整的基于IEEE802.11b的11Mbps产品以及更快速的IEEE802.11g的54Mbps产品。我们觉得国家WAPI标准和我们的产品并没有本质上的冲突。因此，我们将会积极配合国家WAPI标准"。（"思科子公司称将积极配合中国WAPI标准"，2004年04月06日，信息时报）


这条消息说明，WAPI同IEEE802.11系列标准不存在本质上的冲突，也就不存在技术上无法解决的困难。


2，AMD公司公关总监陈劲松表示，对于目前炒得火热的中国WAPI标准问题，AMD的态度是"开放标准，公平竞争"."开放标准"指的是AMD产品不存在同任何标准不兼容的问题；而"公平竞争"则体现在AMD愿意在CPU和主板等技术上提供对WAPI技术支持的便利，并给予第三方厂商（包括无线芯片厂商和整机制造商）必要支持，使其可以提供适应中国市场标准的组合产品".（焦集瑩，"AMD就中国WAPI表态 称其产品无协议兼容问题"，2004年03月23日新京报）


关于AMD的这篇报道说明，问题的症结不在于WAPI同IEEE802.11兼容，而在于垄断者为了维持不公平竞争而采取封闭式标准。如果像AMD一样采用开放标准，兼容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十一，结论


英特尔原本打算通过迅驰技术来捆绑核心CPU和无线网络，从而达到更高的利润和更稳定的市场主导地位。WAPI标准却使得这一计划产生变数。在反WAPI联盟土崩瓦解后，英特尔采取了另一种攻势，其中之一就是技术性抵制。但是，这种抵制的合法性将会受到广泛的质疑。也许这场争论会带来对英特尔更多的关注，更多的反垄断讨论将会由此而起。


从各方面的信息汇总来看，形势正在向不利于英特尔的方向发展。目前的局面已经非英特尔所能掌控。可以说，如果英特尔继续坚持不合作态度，那么其在中国的利益，包括公众形象、垄断地位和产品销售都会受到影响。


无论如何，英特尔在中国的垄断地位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动摇。打破IT领域事实上的垄断，这也是WAPI标准的意义之一。 （作者：张庆松博士 作者为中国标准海外促进会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