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来了花大姐

剑魄琴心

我所说的花大姐并非女人，而是一只昆虫，学名叫做七星瓢虫。动画片里的七星瓢虫很像外星人，头生两只俏皮的触角，金色的盔甲涂有漂亮的黑斑，再插上一双翅膀，活灵活现的，很讨孩子们喜欢。

而现在，这只花大姐就趴在书房的日光灯上，其貌不扬如一枚小小的豆粒儿。每年秋天，有很多花大姐涌进室内，会引来女人的尖叫。飞扬跋扈的女主人，会被小小的虫子吓得不知所措。我家有个怪圈：我怕女人，女人怕虫子，虫子怕我，我的任务是奉命将它们一一清理出去。

眼下已是冬天，窗外草木凋零，只差一场气势雄壮的降雪。候鸟们早就南下越冬了，形形色色的昆虫也都销声匿迹，而这只花大姐还没有找好冬眠之所，就那么孤苦伶仃地栖身于灯管上，似乎灯具散发出来的温暖与光明，叫它回味于夏日的繁花和秋阳的热烈。我十分奇怪，窗户封闭已多日，不速之客是怎么蒙混过关的？

还记得那天的电视节目，说的是十大灵异动物，七星瓢虫就位列其中。据说瓢虫都有预知气候的本能，如果这个冬天特别寒冷，它们就会躲藏得很深；倘若是暖冬，会就近找个角落休息，也好早一些迎接浩荡的春风。照葫芦画瓢预测一下，既然这只花大姐不肯远去，说明今年冬天不太冷。

头顶上的小动物叫我很不自在，整整一个晚上心神不宁。我不时地抬头看它，希望它能振翅飞翔，哪怕轻轻蠕动一下也好。可它始终不动声色，不管不顾的仿佛睡着了一样。严冬漫漫，它们在顽强地越冬，书写生命的奇迹。它应该有知觉的，可它是痛苦的吗？不由得想起二千多年前著名的濠梁游了，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这真是个诡异的命题和难解的诡辩，花大姐焉知我的心思，而我又岂能认定人家孤独呢？谁敢说蛰伏中的昆虫就一定悲凉，谁敢说它的行为就完全无意识？其实，我这颗胡思乱想的大脑袋，压根就不懂七星瓢虫小脑子的事情。

我们常说人生的意义几何，可对照小小的昆虫，人类的想法实在是太过隆重和煞有介事。生命的意义就是一个过程，千方百计地活着。无论是五月的麦香还是金秋的稻浪，只是为了我们吃饱穿暖。一餐一饮一针一线，这就是人生的真谛。与之同理，那些暖风和煦、水碧花红的日子，永远珍藏着昆虫们飞翔的秘密。

我神秘兮兮地告诉女人，家里来了客人。老婆以为我说鬼话，还摸了摸我的脑壳。指给她看时，那只花大姐仍然纹丝不动。女人急着去看电视，离开时下达了一道命令：干掉。

我决定抗命一次，因为我换上了养育者的思路。家里来了花大姐，它以最坦然的姿态告诉我，最本质的哲学就是两个字：活着。